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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最后的游牧人家

  1994年8月24日日记

  我们在大睡佛脚下的尼玛县招待所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便匆匆起程,赶往尼玛县境内最大的草原——杂布琼草原,采访游牧人家的生活。

  我原以为这里是游牧人家的世界,没想到这一古老的习俗已渐渐消失。县人大常委主任告诉我,现在,牧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兜里的钱越来越多了,盖房的人家也就越来越多。尼玛县境内的牧民人家多数已盖了砖瓦房,过上了定居或半定居的生活,真正意义上的游牧人家已经寥寥无几。我们即将采访的牧民拉加就是杂布琼草原最后的游牧人家之一。

  在藏北牧区,旧时能盖得起房的只有贵族,而今,牧民盖房之风的兴起,恰恰标志着他们对这种象征着富有的居住方式的向往,是现代文明对古老传统的又一次巨大冲击。谢导感慨地说:“这冲击无情到你只能用镜头留下生活在帐篷里的最后牧民人家,却不可能使这些牧民永远留住在帐篷内以至久远。”

  文明的进程将无情地淘汰这一古老的游牧民族的居住方式,我们能做的惟有一件事:忠实地记录这一正在消逝的游牧文化。

  在拉加的小儿子穿着的那件藏袍上,有一组奇特的装饰,那是缝制在衣袍背部的两排钮扣大小的乳白色不规则圆圈,这些圆圈显得很旧,中间的窟窿有大有小。经打听才知道这些钮扣似的饰物取材于转经筒里的圆垫片,这些垫片被磨得不能再用的时候,就会被取出来,由女主人一一收藏起来,待孩子出生之后,把这些垫片缝制在孩子的衣袍上,以祈求佛祖保佑孩子健康成长,吉祥如意。这使我想起汉族孩子佩戴的饰物,比如长命锁、吉祥结等等。其意义基本上是相通的。

  

拉加家的帐篷

  我们赶到拉加家的帐篷时,天已经大亮。杂布琼草原的清晨非常美丽,无论你的视线在哪里停驻,那里都是一幅无与伦比的天然画面。

  一望无际的杂布琼草原,我只看到了两顶帐篷,原以为是两户牧民人家,一打听才知道都是拉加家的。面前的大帐篷是拉加的家,离拉加家约3000米远的那顶小帐篷是结婚后分出去单过的拉加大儿子的家。

  拉加家有8口人,是杂布琼草原最后的游牧人家之一,至今仍住在牦牛毛编织的帐篷内,哪里草场好,就把家安在哪里。

  拉加家的帐篷很普通,中央坐落着一个火炉,正前面摆着神龛和供神台,两侧的地上一个挨一个地铺着各色藏毯。

  帐篷里睡觉铺位的位置是约定习俗的,一般来说,对着门的左边睡的是男家,右边睡的是女家,父亲作为一家之长,通常睡在神龛左侧男家的首位,母亲睡在神龛右侧女家的首位。在拉加家里,睡在左侧上位的是拉加,睡在他下面的是他的儿子们,铺位的上下位置按年令大小排队,睡在门口那张铺上的是拉加的小儿子。睡在右侧上位的是拉加的老伴,睡在她下面的是按长幼排队的儿媳和女儿们。

  家人共餐时,座次也是如此,男女有别,长幼各坐其位。如果家里来了客人,一般客人在儿子这边席坐,若是较尊贵的客人,男主人就要把自己的家长席让给尊贵客人。我们走进拉加家后,次仁玉珍被拉加请到男主人席就坐,我们被请到其儿子的席位上就坐。拉加一家和其他牧民朋友则坐在右侧的席位上。

  我坐在那里,发现靠近神龛左侧的那根柱子上栓着一个黑乎乎的小布口袋,我问次仁玉珍,这布袋子挂在那里,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她告诉我,藏北牧民家里普遍要在这个位置上挂袋子,以求招来好运气,当地叫它“招运袋”。“招运袋”里面装的东西很有意思,有吃的用的,还有宝石钱币什么的。她还说,有的袋子特别的黑,像那样的袋子都是上辈子或上几辈子一代代传下来的。

  

拉加家女人的一天

  拉加家最操劳的是他的老伴,她为拉加生了6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养育这些孩子外,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她亲自操办,虽然很操劳,但她的身体仍显得非常健壮。大儿子结婚后,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搭了一个小帐篷。有意思的是,她的孙子和她的小儿子仅差3岁。

  每天早晨,拉加的老伴都是第一个起床,这是草原牧民的习惯,家里头一个起床的,必定是女主人。接着,她的女儿也会紧跟着起床。她和女儿洗完手,一块儿走出帐篷去挤牛奶、挤羊奶。挤完奶后,拉加的老伴回到帐篷里的火塘边,把头一天晚上埋好的火种掏出来,加上牛粪、羊粪燃起来,接着,开始打酥油茶,准备早饭。

  牧民们非常看重早饭和晚饭,这两餐饭通常都要全家坐在一起一块儿吃,而午饭就不一定了。吃饭的时候,拉加坐在左上席,拉加的老伴坐在右上席,儿子、儿媳妇、女儿依次排列就坐。早饭吃的东西主要是酸奶、糌粑、奶渣和酥油茶,晚饭是熬粥、面块之类的食物,午饭的时候,拉加的老伴把食物做好了,摆在饭桌上,谁想吃就去吃,在外干活的可以拿着边走边吃。这三餐饭的主厨都是拉加的老伴。

  早饭后,拉加的老伴出门打酸奶。几年前,她打酸奶使用的还是最古老的皮囊,现在,杂布琼草原过上定居生活的牧民多了,县供销社提供的适应定居生活的木制酸奶桶颇受牧民欢迎,虽然拉加一家还过着游牧生活,但也挡不住拉加老伴对这个方便好用的木制酸奶桶的喜爱,她告诉我这个酸奶桶是她去年买的,很好用。

  打完酸奶,又见拉加老伴手脚不闲地晒奶渣,接着又去捡牛粪,再后又见她坐在那里织起了氆氇。整整一上午,我就没有看见她歇息一会儿,哪怕是一两分钟。到了中午,她又放下手中的活儿,回到帐篷里给家里人准备午饭。

  中午时分,我们受拉加的邀请和他的家人共进午餐。午饭很丰盛,有油炸散子、拉拉、堆、酸奶,还有炖大羊排。藏北的羊肉没有一点儿膻味儿,也不油腻,这里的牧民炖羊肉,从来不放盐,也不会像北京人那样把羊排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只要大锅能放得进去,决不会多动一刀。拉加的老伴端了个大脸盆,里面装满了羊排羊肉,她递给我们几把藏刀,要我们自己随便吃。可那羊排都是整扇的,我拿着刀不知从何下手,只见工觉啦特熟练地操刀割肉,一会儿割下一根大排,一会儿又割下一根,不一会儿的功夫, 我们每人手里都抓了一根啃了起来。藏北海拔太高了,烧水80度就滚开,炖肉极不易烂,吃起羊排颇要费一些气力。世彪显然比我们聪明多了,始终捏着一把藏刀,细细剔着羊排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往嘴里送。我一瞧,工觉啦和当地牧民也都是这么个吃法,顿然对世彪的轻车熟路深感惊奇,一问方知,这是他到青海考察时学会的。

  我第一次发现没有盐的肉这么好吃。

  拉加的老伴不停地给我碗里倒酥油茶,不停地让我喝茶,盛情难却之下,你不能不喝,可刚喝下去一半,拉加的老伴就又会把茶碗蓄满,不论你怎么说不喝了,她都照旧一如既往地倒茶。后来,次仁玉珍对我说:“如果你不想喝了,就别动那杯茶,这样她就没法儿再给你倒茶了,但你要离开的时候,一定要把这杯茶喝下去。”我照她的话做了,果然,拉加的老伴不再给我倒茶。

  吃完午饭,家里的男人不是闲聊天,就是玩色子。拉加的老伴照旧忙个不停,过了好一阵子,我终于看见她挺直了腰板,站在那玩色子的人身后观战,总算是歇息了脚,尽管如此,她的手仍旧忙碌着,左手举着个缠线轴,右手捻着羊毛线。我真佩服拉加老伴,都说不能一心两用,她却能做到,而且是那么自在。

  傍晚,牧归时分,她又扯起嗓子,向远处正在吃草的自家羊群发出牧归的吆喝,羊群很熟悉主人的声音,自觉地离开草场向回走。羊群回来了,特亲昵地围在拉加老伴的身边。只见拉加老伴喃喃细语地对着每一只羊说着什么,羊好像听懂了什么似的,规规矩矩地排列成行。接着,拉加老伴拿出一根绳子,把它们头对头,角连角地系在一起,又从帐篷里拿出一只牛角壶开始挤羊奶。她哼着小调,像是在对羊倾诉,又像是在对着自己的心倾诉。总之,她在哼唱的时候,显得心情特别好,一天劳动的疲劳似乎都随着低声倾吐飘向了那空灵的世界。

  挤完羊奶,拉加老伴便和女儿一起,把羊群赶进羊圈,把牦牛拴好。按藏北风俗,天不黑是不能吃晚饭的,这些活儿都干完了,天色也差不多黑了,拉加一家人都回到帐篷里坐在一起吃晚饭。吃完饭后,除了拉加的老伴和她的女儿忙着收拾碗筷,打酥油茶,家里的男人闲得没有任何事情可做。派去守圈的是拉加的女儿,最后一个睡觉的是拉加老伴,她拿出一块牛粪放在灰池里头,在那上边放一点儿火种,然后盖上灰埋好,最后再压一压,封得严严实实的。这是拉加的老伴一天中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家里其他人这时早已进入梦乡,她轻手轻脚地熄灭灯盏后才去睡觉。

傍晚,拉加老伴和他们的女儿拴好羊角,开始挤羊奶

  帐篷里惟有一盏灯是不熄的,这盏灯就放在神龛面前,是敬神的长明灯,彻夜不灭。

  在拉加家采访的整整一天里,一位特别的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告诉我,她住的地方离拉加家不算太远,其实,这只是藏北意义上的不远,虽然这里的草原一望无际,但是我却看不见她家的帐篷,。我们到拉加家不久,她就手摇着转经筒转到了这里,她走进帐篷,也不说话,盘腿坐在卡垫上,一直手摇转经筒,默默念诵着六字真言经。直到傍晚她才慢慢离去。

  这位年长的女人始终不曾跟谁说过一句话,但能感觉到她始终在和她自己的心说话。她的精神世界是宁静的,似乎这帐篷内外的喧闹都与她无关,她摇着转经筒,就这样无休无止地转啊转啊,不停地用心默念六字真言经。

  好奇心使我非常想采访一下这位念经的女人,但又实在不忍心打扰她。在这一点上,或许我和拉加的老伴心照不宣,因为我始终不曾见她打搅这位默诵六字真言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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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郭翠潇来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