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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出现的部落
很久很久以前的远古时代，文部乡一带是一片茫茫沧海。著名的苯教圣湖当热雍措和这里的当琼措都是这片古海的微小部分，而这些苍茫的雪山不过是那点点星星的小岛，至于当琼北边的觉吾祖神山也只不过是神秘的海底世界一景。随着地质的不断运动变化，古海渐渐干枯，只剩下两汪湖水——当热雍措和当琼措。高山出现了，陆地出现了，野兽出没，却没有人烟……
谢导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说：“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见到的这个村子——当琼村，这个村子太奇怪了。首先，当琼村的房子全部是白颜色，特别像废墟，而且是像国外的废墟。整个村落充满了神秘的气氛。其次，那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胖子，个个精瘦精瘦的，男人们都梳着辫子。再有就是那村子里的人极乐于述说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最早的姓氏是谁？以及寺庙的历史踪迹。”
对这个村子，我的感受和谢导一样。我采访过不少少数民族的山寨、村庄，但是，像当琼村这样全村人都热衷于谈论“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还不曾遇过。
我觉得，当琼人喋喋不休地争论一个永远说不清楚的话题，全因他们心灵深处的呼唤。他们是在茫然与困惑中面对那古海残留下来的海岸线的。
有人说，“当琼”就是“第一出现”的意思，也就是说历史上的当琼部落，就是第一出现的部落。
还有人说，“当琼”就是“当让琼宗”，意思就是“大鹏鸟的城堡”。“琼”就是大鹏鸟，在苯教中被供为神。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涉及到了人类起源的问题。藏族流传着这样一个讲述天地形成的古老神话，其中说到：“最初斯巴（宇宙）形成的时候，天地混合在一起，分开天地是大鹏。”
这首古歌告诉我们，创造世界的是大鹏鸟。
在西藏原始宗教——苯教的教义中记载道：人类起源于“琼”，即起源于大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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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当琼湖旁的第一部落当琼村 |
还有一则苯教教义中保存的神话故事讲得更有意思。故事说：普贤菩萨的化身日囊俄吉甲决定救助众生。从他的身体、语言和心灵中飞出了三只金翅鸟，它们降落在象雄的喀由的美丽花丛中。那里的人们见到这三只金翅鸟都很惊异，谁都说从未见过这种鸟。当这三只鸟飞走后，人们走到它们曾停息的地方一看，发现有四个蛋滚来滚去。一个蛋是白色的，一个蛋是黑色的，一个蛋是黄色的，一个蛋是杂色的。它们是这三只金翅鸟的爪子碰触地面而产生的。接着，从每一只蛋中走出了一个俊美的男孩。人们传说这四个男孩每人都有一块宝贵的“生命石”，一座自生的华丽城堡和一个奇迹般出现的青绿色湖泊。他们为众生建了很多寺庙，受到了象雄早期诸王的崇拜。
而我们采访的这个当琼村，正位于历史上的上象雄地域中。在西藏佛教灭苯教历史之前，这里的寺庙正是苯教寺庙。
今天的当琼村，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飞，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一切都变得神秘莫测，我们惟一能够面对的只有那茫茫古海残留下来的海岸线，惟能听到的只有“当琼”这个部落的名字。
但是，我们从村民发自内心的争论与探究中强烈地感到他们在寻找自己的根。
或许，手握“生命石”的一个男孩就曾停留在此。“当拉琼宗”——大鹏鸟的城堡，就是他自生的那座华丽的城堡，而当琼湖就是那奇迹般出现的青绿色湖泊。或许，他们就是传说中鸟神的后裔。
然而，这只能断想或许。
梳小辫儿的当琼男人
我们需要面对的仍然是实实在在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干？
当琼村的男人都梳着两根小辫儿，我看到他们的第一感觉是见到“印第安人”了。不过，确实有人类学家考证说，美洲印第安人是从中国迁徙过去的。
我见到当琼村村民后，第二个感觉是，美洲的印第安人和当琼人可能是同一祖先的后代。
有句话叫做“环境造就人”。我见到文部和当琼这两个村落的人后，对这话更是深信不疑。文部村民就像他们居住的优美环境，一天到晚美美的，舒舒服服的，又唱又跳，没有任何忧愁，也从不去关心历史，他们尽情尽兴地享受现在。而当琼人就不同了，虽然当琼人和文部人同为一乡，相隔也不过就半天路程，但当琼人却与文部人全然不同，他们的脸庞就像他们居住的环境，透着一种沧桑感。
当琼在历史上曾是象雄古国的一个部落，信仰苯教，后来，佛教进入西藏后，这里经历了几度佛苯之战，最终佛教取代了苯教，成为当琼人信奉的宗教。但是，当琼人毕竟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变迁的历史使他们更想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从哪里来的，更想了解自己的过去。当这些梳辫子的当琼男人种田、放牧归来闲坐在一起的时候，从不像文部人那样悠闲自在地唱歌跳舞，而是非常认真地谈历史，寻祖根。
我们走进琼旺家采访的时候，正巧遇见一群当琼男人坐在屋里侃历史。次仁玉珍对我们说，她每次来当琼村，当琼的男人都这样喋喋不休地争论着部落的历史，每次都没有结果，但仍旧不停地争论。她说，听他们脸红脖子粗地争论时，她的耳朵都要炸啦。
我们也领教了这争论不休的场面：
以琼旺为首的一伙男人认为，当琼村的前身当琼部落是象雄王国12万户帮的基础。
当琼村最早三姓氏之一的后代朗巴不这么认为，他说从前当琼村属象雄古国管辖，信奉苯教。
次仁玉珍说，基础和管辖可是两个概念，他们怎么可能说到一块儿去？但是，为了这个永远扯不清的问题，他们已经争论了很久很久。
在调查中我们发现，他们有一点是共识的，都承认自己的祖先和象雄古国有关系，而且历史上这个部落信仰苯教，有一座苯教寺庙。只是在寺庙被毁的时间上说法不一。有的说是900多年前被毁的，有的说是准噶尔部进军藏北时毁掉的。
从这些喜欢谈论当琼历史的人那里，我们得知当琼村历史上最早落户的三户叫颇孙、朗巴、虔德，但现在只有颇孙和朗巴姓氏还有后代，虔德姓氏已经绝户。不过，三姓氏的老房地基还在。
谢导表示想去拍一下最早落户的三家祖先的老房地基，一位梳小辫儿的年轻男人自报奋勇，很热情地带路前往。当我们走到一排刷着白灰的石头房前面的空场上，带路的年轻人指了指正坐在地上拈毛线的一位老人说：“他就是当琼村最早三户姓氏之一的后代颇孙确德。”我们走过去采访了老人。老人告诉我们，他今年65啦？他这个姓氏是当穷村的第一家，当时他的祖先来到这里的时候，当琼这个地方还没有人。
我问他颇孙姓氏的祖先来到这里后，居住在什么地方？
他指了指身后的石头房子，说：“老地基就在那儿。现在的房子可是阔大多了。”
老人耳聋，本想问他一些有关部落的历史，梳小辫儿的年轻人说：“我们以前就问过他，他也说不清楚，现在他耳朵聋了，更没法儿说清楚了。我带你们去朗巴家吧！”
朗巴是最早三姓氏之一的后代，64岁，是个见过世面的人，60年代曾在外面做过干部，退休后才回到家乡当琼村。家里人口也比较简单，有老伴、两个养子，还有一儿媳。
朗巴喜欢侃历史，不等我们问什么，梳小辫的年轻人就开始跟他探讨起部落的历史。说着说着，就见朗巴的嗓门越来越高，声音越来越激动。我问次仁玉珍他在说什么？次仁玉珍说：“他说以前当琼村属象雄管辖，信奉苯教，准噶尔部杀害村民，他们这三家因为躲了起来，这才幸免于难。”次仁玉珍特认真地说：“准噶尔部破坏当琼只有200年历史。部落历史何止200年！”
这时，我切实感到，当琼的历史可能永远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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