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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葛剑雄)
多年前,在一本印刷精美的画册上见到一张照片,阳光斜照在一片赭红色的建筑物,前面升腾着一片红色的烟雾,那种独特的红色,那种混沌弥漫的气氛,令人无法忘怀――这就是马拉喀什古城。
2月28日早晨,我们的车队从卡萨布兰卡出发,地势逐渐升高,天际横亘着一道绵延不绝的山岭,山颠渐渐显出熠熠闪光的积雪。近中午时,原来似乎近在眼前的雪山离我们远了,而一座城市却越来越近,马拉喀什到了。
进入新城后,我发现大多数建筑物――无论是现代化的西式旅馆,还是一般民居――基本都以深浅不同的红色为基色。步入旧城,无论是那庄严肃穆的大清真寺,还是曲折的小巷里那些低矮的古屋,也都是一律红色。登上城边的小山,但见蓝天、雪山衬映着一片红色,令人赏心悦目。
马拉喀什为什么选择了红色呢?我曾经在书本上寻找答案,也请教了当地的居民。民间传说解释为神的鲜血,但真正的原因还是地理环境。一方面,马拉喀什夏季酷热干燥,阳光炽烈,如果也像摩洛哥一些城市那样采用白色或浅色,就会令人目眩,而赭红色反而与环境适宜。另一方面,马拉喀什与阿特拉斯山区仅一箭之遥,那里有取之不尽的红石和红土,自古以来就是马拉喀什的建筑原料。
不过,只有在感受了马拉喀什市场火一般的热情后,你才能理解马拉喀什的红色。
下午5点,阳光依然强烈,我穿一件单衣还不断冒汗,非纳清真寺广场上更是热浪滚滚。但广场周围的市场上人头济济,有此地方只能随着人潮流动。狭窄的街道两旁大小店铺林立,每一段都有好几家同类摊店,完全可能货比三家。给我影印最深的是各种工艺品和土特产,如各种皮革制品、五彩缤纷又香味各异的植物或矿物香料、形式多样的灯具、令人目不暇接的陶瓷制品、矿石和化石标本,其中不少商品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以至来不及一一询问我们的翻译。有时忍不住问店主,他们也会用简单的法语、英语或日语(我们往往被当成日本人)解释,接着就热情地劝我购买。对这些精明的商贩的热情自然得报之于大幅度砍价,我看中的一双皮凉鞋要价280第纳尔,最后以120成交。
广场上是一排排餐饮和食品摊挡,水果、干果、饮料、小吃品种繁多,特别是各种现榨的果汁、现配的饮料和色拉、现烤的牛羊肉、现蒸的咕斯咕斯(一种粗麦粉与各种肉类、蔬菜、调料配成的食品)使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空气中弥漫着烤肉、香料、调料、水果混杂的香味,摊挡前不时腾起一阵阵清烟,和着喧闹的人声和不绝的鼓乐声。摊主中有不少柏柏尔人,他们大多来自外地和山区,但已习惯于在城市中经商,尽管他们念念不忘自己的故乡。历史上马拉喀什曾经是柏柏尔人、罗马人、拜占庭人、阿拉伯人、犹太人、西方人反复争斗冲突的地方,但今天构成摩洛哥人口主体的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已和睦相处,并逐渐相互融合,但曾经存在过的各种文化形成了马拉喀什特有的魅力。
广场中心已成为欢歌劲舞的海洋,一圈圈自发汇聚的观众围着各种民间艺人,有杂技杂耍,弄蛇斗鸟,打击弹唱,翻滚跳跃,一个个热情奔放。有为女人纹手掌的,有看相占卜的,还有穿戴奇特并背着带龙头大水壶的卖水老人,也有禁不住随着节拍起舞的游人。多数人自然是卖艺为生,也有的似乎只是自娱自乐,并不理会游人扔下的钱币。如潮的游人也大多任意观赏,或者随意徊徉,感受马拉喀什的热情。
黄昏时分,我们登上广场边一家餐馆楼顶的平台。天际的晚霞烧成一片火红,热浪、声浪和气味升腾而起。俯瞰广场,我忽然发现了曾经在照片上见过的图景,赶紧对准镜头。拍过几张照片,前后两座清真寺的高塔已经在灯光中显出梦幻般的轮廓,广场成为一片灯海,轻烟若隐若现,人潮不减,声浪更高。
我见到了不夜的广场,我感受到了火一般的马拉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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