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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葛剑雄)
第一次吃到椰枣是在上一世纪的60年代初,当时称之为伊拉克蜜枣,因为是从伊拉克进口的。不过到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椰枣作过粮食的代用品,所以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这么好。
这次来非洲,从阿特拉斯山区的绿洲到尼罗河谷,椰枣是最常见的植物,无论是绵延数十公里的树林,还是荒漠峭壁上的孤木,它高大的躯干总是那么挺拔,舒展的树叶总是那么妩媚。从马拉喀什市场到开罗旧城,从五星酒店的餐桌到路边小摊,椰枣也是最常见的食品,无论是普通的干枣,还是形状和口味各异的椰枣制品,无论是作为主食,还是当成小吃,它们都是那么甜蜜,那么香醇。
考古证明早在7000年前埃及人就在尼罗河流域栽种椰枣。在迦太基遗址的博物馆中,我看到腓尼基人近3000年前的工艺品上装饰着椰枣叶的花纹。在利比亚西南的古达米斯古城,考古学家确认5000年前就有人类居住,而他们的主食也是椰枣。在整个北非,还有我没有到过的西亚,椰枣和水一样,是人类生命的源泉。在古代,无论是原住的柏柏尔人、埃及人、喜克索人,还是作为移民的腓尼基人、希腊人、罗马人、汪达尔人、拜占庭人、阿拉伯人,他们的生存和繁衍都离不开椰枣。直到今天,椰枣还是一些生活在撒哈拉沙漠深处和高原荒野中的居民的主食。
椰枣具有惊人的生命力。只要有一定数量的水,不需要其他肥料,也不必人类照料,一棵椰枣树就能生存长大,年复一年地贡献果实和枝叶,最终是自己的躯干。在水源充沛的绿洲中一般可以生长三层植被:最高的一层是椰枣树叶,中间一层是橄榄、柑橘、无花果、香蕉、桃、梨等果树,最低一层是各种蔬菜,但水量不足时就只能种椰枣。为了在干旱的土地上获得必要的水分,椰枣树的根可以深达地下4-6米,它的树干中密布着一根根输水管,将水分送到树干的顶部。为了减少蒸发,它的叶子由结实的叶柄和细长的叶片构成,每年只长十几片。即使不加修剪,等新叶长出后老叶也会逐渐枯萎,只留下一圈圈公开的“年轮”。生长良好的椰树每年可产100-150公斤的鲜枣,70-100年树龄是它的盛产期,此后产量逐渐减少,但也有近200年的高龄树依然能够结果。干燥的椰枣叶是居民的主要燃料,也可以制作篮、筐等日常器具,或编成席子,围成篱笆。树干除用于架桥建房外,还有特殊用途――水能顺着它内部的干纤维管流动,放在两条小水渠中就是天然的渡槽,当房顶上的水落管也正合适。
今天的椰枣既是大自然的恩赐,也是人类几千年来辛勤培育的产物。纯天然的椰枣树产量很低,果实又硬又涩,只能用于饲养牲畜。苏美尔人早就发明了对椰枣进行人工授粉,不仅提高了产量,而且改善了果实的品质。3000多年前的埃及19王朝时期,埃及人通过《汉谟拉比法典》得知这种方法,逐渐推广。如今,人工栽种的椰枣树一般都按比例进行雄雌搭配,以便让一棵雄树的花粉用于给100棵雌树授粉。这也使椰枣农家的男孩从小练就了攀树本领。人类的创造力造就了形形式式的椰枣:紫红的,枣红的,桔黄的,淡棕的,深褐的,黑色的;软的,硬的,粘的,脆的,微甜的,辛烈的,蜜甜的;更不用说那些以椰枣为原料的产品。
我不知道目前是否已有关于椰枣的专著,或者一部椰枣文化史,但无论如何,椰枣的历史是北非和西亚历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尽管我对椰枣了解得很少,也缺乏写一篇《椰枣礼赞》的文采,还是忍不住要写下这些话。 2003年4月24日于尼罗河畔椰枣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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