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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葛剑雄)
在开罗旧城的工艺品商店中,在金字塔附件的纸草画店中,各种纸草画琳琅满目。还有小贩向路人兜售,最便宜的小片一二埃镑(1埃镑约相当人民币1.5元)就能买到,是价廉物美的旅游商品。而在专门店中陈列着手工绘制的纸草画,标价数百至上千埃镑不等,仿古精制的纸草画更是珍贵的艺术品。
埃及博物馆的二楼,有一间专门的纸草展览室,墙上和橱中陈列着各种古老的纸草文书和图画,其中最早的已有4000多年历史。当然,在传世的10万多张纸草纸文献中,这只是沧海一粟。目前所知年代最早的纸草纸发现于开罗西南郊一座第一王朝大臣的墓中,距今5000多年,最早的载有文字的纸草纸是第五王朝一个账本的残片,也已有4500多年,比中国夏朝建立的年代还早。
纸草(PAPYRUS)是大自然赐给古埃及人的宝物,是一种多年生的绿色长杆草本,在尼罗河三角洲的沼泽中自生自灭。古埃及利用这种草制成的纸,是当时主要的书写材料,也是重要的出口物资,希腊人、腓尼基人、罗马人,直到阿拉伯人都曾广泛使用,历三千多年不衰。
但从公元10世纪后,纸草纸逐渐退出市场,纸草纸的制作业最终消亡。由于古埃及人并未留下纸草纸生产技术的记载,尽管当年随拿破仑军队来到埃及的法国学者曾根据收集到的实物悉心探求,却一直没有能复原出制造方法。直到当代的拉加卜博(DR RAGAB)才揭开了这个奥秘,使失传千年的纸草纸再生。
早就见到过对拉加卜博士纸草博物馆的介绍,但来到尼罗河边这座博物馆内后却大失所望。不知什么原因,底层全部是纸草画和工艺品的陈列和销售,只在墙边发现一张工作台,但也没有人表演制作过程,接待的一位小姐也说不出所以然。一种书上说到博物馆后“首先见到的是一艘纸草船”,可我转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后来突然发现工作台上有一个纸草扎的小船,但长不盈尺,简直是个玩具。
我们问陪同的埃及新闻中心官员,他说在法老村可以看到纸草制作,不过要收1500美元的拍摄费,比埃及博物馆的收费标准还高。幸而当地陪同告诉我们,金字塔附近有一家纸草画店一直有纸草制作的表演,可以免费拍摄。
这家“吉萨纸草店”的店堂里设有两张工作台,老板听说我们来拍摄,立即招来一位能用英语和阿拉伯语讲解的青年,还再三咛嘱我们不要忘了拍一下店门前的招牌。当然他绝口不提收费,尽管工作台旁用英、法、阿文写着“禁止摄影”,还有日文“摄影禁止”。
台旁一个水桶中插着一把1米来长的绿色纸草茎,很像芦苇杆,但顶上长着稀疏的线状短叶。这些都是野生的,割下后要浸在水中,使用时间不能超过两天。青年取出一根纸草,割下三四十厘米长一段,用小刀将外面绿色的硬皮削去,露出浅色的内茎,又将它切成一片片薄片。但那时的薄片很脆,用手一折就断,而一个小水槽中浸泡着的薄片颜色已变为浅黄,拿在手里可以任意弯曲。他告诉我们,由于新鲜的纸草茎中含有糖分,必须浸泡6天,才能消除糖分,成为造纸原料。接着他表演第二道工序,从水槽中捞出浸透了的薄片,先用木棰敲平整,再用一根像擀面杖一样的圆棍挤尽水分,然后将这些薄片纵横交错的叠成一片。最后一道工序是将它放在一台铁板压中压紧,放置满6天后就成为纸草纸成品。他将叠在一起的薄片放入压机后,将铁板转紧,两分钟后取出薄片,但见相互间已经粘在一起。可以想象,6天后还是什么情形。果然,接过他取来的一片成品,用两手抖动就哗哗作响,可以随意折叠,透过光照,可以看到纵横的纤维,厚薄虽不太均匀,薄处成半透明,但已浑然一体。不过,古埃及人制作时还没有这些机械,特别是最后一道工序,当时是将薄片平摊在两层亚麻布中间,然后用石头或其他重物压紧,需要的时间更久。
纸草纸是古埃及人对人类文明的伟大贡献,是历史上最早、最便利的书写材料。正是纸草纸的发明和推广,才使人类可以不再用泥、石、木、陶、金属等材料记录文字或图画,也使古代大量信息得到传播和保存。但纸草纸也有其自身的缺陷:它的原料单一,只能使用尼罗河流域的新鲜纸草,使它的产地只能局限于埃及,限制了它的推广。它的制作也比较复杂,成本较高。所以,当公元8世纪怛罗斯之战中被阿拉伯人俘虏的唐朝工匠将中国的造纸术传到阿拉伯世界后,纸草纸的制作就相形见绌了。从东汉的蔡伦开始,中国的造纸术就可以利用破布、渔网、麻片等各种废旧材料,并逐渐发展到可以广泛使用竹、木等植物纤维,原料广,成本低,产量大,价格低,而且成品多样,可以适应不同的用途,也可以在各地生产。正因为如此,中国的造纸术才最终完全取代了纸草造纸术。
就像我们发掘其他古代技术一样,拉加卜复原纸草造纸术不仅再现了古代的人类文明和埃及的历史文化,也使纸草纸重现辉煌。作为一种生产技术和文化用品,纸草纸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作为一种文明遗存和工艺品,纸草纸还方兴未艾。对于拥有发达的古代文明和丰富文化遗存的中国,拉加卜的贡献值得我们学习,也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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