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地区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是举世闻名的"世界屋脊的屋脊",那里地域辽阔、人烟稀少(大部分为无人区),但雪山、湖泊、草原应有尽有,风光异常迷人。其中,阿里有神山岗仁波齐,有圣湖玛旁雍错,有巧夺天工的扎达土林,有气势浩大的古格王国遗址,还有造型生动的日土岩画。有人说,来西藏不游阿里就不算到过西藏。出发前,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四个字-魂系阿里。
拉萨→曲水→日喀则(扎什伦布寺)
8月1日早上,我们告别其他不去阿里的朋友,离开拉萨向阿里进军。因为阿里环境复杂恶劣,路途遥远艰险,前往阿里的车辆从不敢单枪匹马贸然行动,往往需结伴而行,同样,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辆亦有十几年车龄的丰田越野车。这天是晴朗天,藏族司机嘎穷师傅说,如果出行时是每月的1号或10号,而那天刚好是晴天的话,就意味着以后的一路上大部分都是晴天,我们也都会平平安安(后来事实证明此话不假)。我们每人拿出一千多块钱作为公款,以备路上集体吃宿等公用,而我承蒙他们的信任,被推选为"财务主管",负责管帐、付帐。中午,我们经过了曲水县。黄昏,我们到达了日喀则市。日喀则的藏文意为"土质最好的庄园",它是西藏第二大城市,亦是"西藏的粮仓"之一。
8月2日,家住日喀则的嘎穷师傅回家检查车辆、备足汽油,并为我们办理前往樟木、阿里的通行证。我们则专门去拜访了扎什伦布寺。此寺为格鲁派祖师宗喀巴的徒弟一世达赖根敦珠巴兴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在后藏地区最大的寺院,亦是黄教六大寺院之一。寺庙规模宏伟、庄严肃穆,奇珍异宝无数。寺内的阿坝扎仓﹙寺院中的一级机构﹚是历代班禅的寓居之所。我走访了大大小小的殿堂,走遍了长长短短的小巷,并瞻仰了几世班禅的灵塔殿,也看到了世界上最大的镀金铜坐佛-强巴佛。高11米的四世班禅灵塔殿以金银为底,银皮裹身,嵌有珠宝玉石等物,塔内放有四世班禅的遗体。强巴佛为九世班禅曲吉尼玛历时四年左右,用紫铜32万多斤,耗费黄金550多斤,并用大量珍珠、琥珀、珊瑚、松耳石等装饰修造。寺中僧院墙上均绘有许多壁画,以人物传记为主,色彩鲜艳夺目,用笔细腻工谨。我们拜访完扎什伦布寺后,接着到集市中继续采购所需的物品,包括高压锅和油盐酱醋、面条、大米、蔬菜、水果等。
日喀则→萨迦(萨迦寺)→拉孜→新定日→珠峰
8月3日,我们从日喀则出发之前,在旅馆里将我们的行李足足减掉了一半。因为我们的车里放进了四个装满汽油的油桶以备用,如果再将我们所有的行李都装进去的话,车子底盘钢板将承受不起而断裂。我们将精减下来的行李寄存于旅馆里,便出发了。这天刚巧是"朝山节"(佛教者们认为这一天是释迦牟尼第一次举行讲经的日子,所以,这天人们穿著新衣,带着食品,赶往附近山上的各寺朝佛、念经,之后,到野外尽情餐饮、歌舞,直到日落才返回家里),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朝山的藏民队伍,他们每人身上都背有行李,有的步行,有的骑马,浩浩荡荡地走着。中午时,我们到达萨迦县,那里正有盛大的集会,而年轻男女们正载歌载舞,欢度朝山节。随后我们拜访了萨迦寺,她以极其丰富珍贵的藏书和文物为举世所瞩目,有"第二敦煌"的美誉。寺庙的墙壁与西藏其它寺庙不一样,被纵向涂上红、白、灰三色相间的色带(这一带的民房亦受此影响,墙壁都涂上了这三种颜色),而萨迦派(亦称花教)准许教徒娶妻生子。我在萨迦又出现了高原反应,强烈的偏头痛令我第一次亦是唯一的一次呕吐。朋友说,我的身体本来挺好,但是我从家中出来到拉萨的一路上苦行僧般的走法及生活把我的身体弄垮了,再加上患了感冒,因此时不时会有高原反应出现。每隔一两天我就会偏头痛,此时疼痛难忍、痛苦不堪,我只好用毛巾紧扎头部,或用手掌狠拍太阳穴,或胡思乱想以分散注意力来减轻痛苦,但往往无济于事,只能听天由命。当天晚上我们到达拉孜,在长满野花的青稞地旁露营,感觉很好。
8月4日,我们从拉孜出发,岔开新藏线往西边尼泊尔方向而去,我们计划当天到达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脚下。我们的越野车在路上断裂了两块钢板,幸亏到了新定日可以换修。从新定日偏离中尼公路(中国<=>尼泊尔)进入珠峰自然保护区,每人需要65元门票,此外车子进去另加405元。我们经过了几个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口,如嘉错拉山口,为5220米。而一路上,我们都可以看到喜玛拉雅山脉,高耸入云的白茫茫的雪山连绵不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天然障屏。将近珠峰时,我突然发现我又没上好胶卷,这意味着从萨迦寺出来到此时的一路上我都白拍了,心中懊恼不已(可能是在萨迦寺换胶卷时因为头痛发作而没心思注意它是否上好)。下午,我们到达海拔8848.13米的珠峰脚下,扎营于世界最高寺庙、海拔5154米的绒布寺外的草坡上。我们运气颇佳,碰上了珠峰这一带难得的大晴天,因此银装素裹的"神女峰"的尊容一览无遗。珠峰犹如巨大的白色金字塔拔地而起,直耸蓝天,傲立群雄,雄壮而尊贵,世界第一当之无愧。黄昏中金灿灿的珠峰更显美丽,而有名的"珠峰旗云"静静地飘在峰顶。我站在绒布寺旁边的山坡上远眺着珠峰,心灵为之深深震撼,心中获取无穷力量。
珠峰→老定日→聂拉木→樟木
8月5日,我们很早就爬起来,准备观赏珠峰的日出。外面已有不少游客抢站了有利位置,架好相机瞄准珠峰,等待日出来临。日出的确非常漂亮,此时碧空晴朗,万里无云,阳光一点一点地从珠峰山顶一直洒到山脚,珠峰犹如被揭去灰暗而神秘的面纱,露出光洁而娇美的面容。我们为之折服,不停地按下相机快门,唯恐错失瞬间的精采。为了不耽误日后的行程,我们观赏完日出,便要离开珠峰继续旅行。我们返回到中尼公路,再往尼泊尔方向奔去。在路上,我们看到了举不胜数的雪山,其中有四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峰:洛子峰、马卡鲁峰、卓奥友峰及希夏邦马峰。公路海拔渐渐降低,两旁的雪山越来越少,而渐渐变成了翠绿的山峰,花草树木亦逐渐变多。晚上,我们到达聂拉木县城,住于一家停车场的旅馆中。
8月6日,我们继续沿中尼公路西行。海拔一直在降低,两侧都是青山,树木丛生,呈现出绿绿葱葱的热带雨林景色。而山泉、瀑布众多,有些就直接从山上飞扬而下,洒落到公路上,再顺流落入深谷中。有人称这条路为"瀑布一条街",果真名不虚传。一路上空气非常清新,氧气十分充足,我们感到呼吸顺畅了许多,我也不再担心偏头痛会发作了。下午,我们到达了中尼边陲小镇樟木镇,此时海拔2000米左右。樟木镇就座落在山腰上,镇里的房子有不少为现代化的建筑,可见边陲小镇经济较好,而中尼公路到此变成一条小街,弯弯曲曲地顺着山势穿镇而下。小镇中两国人们来来往往,边贸生意红红火火。我们专门去吃了尼泊尔咖喱饭,风味独特,且又便宜又好吃,八块钱就能让人饱餐一顿。
樟木→聂拉木→老定日→新定日→拉孜
8月7日,我们本来想出境进入尼泊尔王国旅游一次,但无奈那边下大雨冲断了中尼公路,因此海关不给办理边境通行证,我们只好带着遗憾离开了樟木镇。我们沿着中尼公路原路返回,海拔则又不断升高,花草树木又越来越少,我们又感到呼吸逐渐憋闷起来。晚上,我们回至老定日,在野外露宿。
8月8日,我们继续往回赶。我们都感觉很疲劳,因此一路上都在打瞌睡。因为走的是老路,他们没多大兴趣拍照,而我来时胶卷没上好,这一路的景致都没拍上,因此这天我补拍了不少。下午,我们回至拉孜,住于一家招待所中,住宿费还不算很贵。
拉孜→桑桑→22道班→萨噶→老仲巴→帕羊→香筑→玛旁雍错→岗仁波齐
8月9日,我们离开拉孜,开始正式前往阿里。据说我们去珠峰这段时间里,由于下雨,去阿里的公路被水冲断了,这两天公路刚可以通行。离开拉孜没多久,我们遇到了一处很烂的路段,那里已有五六辆货车陷于泥潭中动弹不得,有十多个人一起轮流拉车,亦有不少人拿着千斤顶、铁棒、铁锹等工具又顶又挖又填,却无济于事;甚至好心帮忙拉车的其它车辆不幸也一起陷了进去。与我们同行的越野车亦不慎陷入泥潭,结果两车人一起出动,折腾了三个多钟头,费尽力气才把车子弄出泥潭。后来我们越往前走,路越难走。在新藏线长途跋涉的车辆多是载重大货车,而不少路段又长期被水浸泡,泥土非常松软,因此路上布满车轮辗压出的深沟。我们的越野车通过时底盘已擦着路面,车轮不断打滑,幸好嘎穷师傅车技高超,才没有发生大问题。但有些地方车子陷进深沟中,车轮原地打转,无法前进,我们五人便下车将其推拉上来。当天黄昏,我们经过小镇桑桑,然后在野外一户游牧藏民家的牦牛毛帐篷外扎营露宿。
8月10日,我们一大早就出发了,天还在下雨,路亦不好走。在距桑桑十多公里的地方,我们碰到一条小河,那里本来有桥,但已断裂多时,每当下雨河水高涨时便无法过河,而我们到达时河水刚刚退去,因此幸运地涉水渡过了。22道班是新藏南线与中线分岔处,萨噶检查站亦在其附近,我们于中午经过此处,然后仍走南线。两个小时后,我们经过萨噶县城,那里有个萨噶寺,但我们没作停留,一直往前走。前面的路途渐渐宽坦,我们的视野亦渐渐开阔。晚上,我们到达老仲巴,住招待所,每人40元/晚。这段时间,我们极少能住招待所,一般都在野外宿营,此时我要么与小李睡帐篷,要么一人睡车上,不过比我独闯西藏的那半个月强多了,也有趣多了。而在路上,有时能找到路边小店吃饭,价钱比拉萨贵多了(拉萨又比内地贵),如小小一碟素菜需15块钱以上,荤菜则需20块钱以上,但我们不能不吃,否则只能啃压缩饼干充饥了。
8月11日,天已放晴,在老仲巴与帕羊检查站之间,我们经过了一处沙漠,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了沙漠。此沙漠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风沙地貌,尽管不是很大,但亦令人震撼。我们站在沙漠中显得异常渺小,更惊叹于大自然的伟大了。我专门爬到特大的沙丘顶上,脚踩细沙,俯视大漠,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这天我们原本计划到达圣湖玛旁雍错,但未能如愿。因为同行的越野车又出毛病,引擎坏了,但此时无地方可修理,两位司机师傅只能自己动手。坏车处刚好在大草原上的几户康巴藏族人家附近,我们可以找到吃的喝的。此地方距离香筑几公里,草原非常辽阔,遍布白白的羊群和黑黑的牛群。我们骑上骏马在草原上自由地飞奔,心里十分痛快。但藏族人很爱他们的马儿,常担心马儿会累坏,因此不会让我们骑太久。修车一直修到黄昏才修好,但天时已晚,故不再赶路而就地露营。太阳下山时,此时天空中出现了瞬间的奇观,太阳放射出一道一道万丈红光,红色的光芒与灰色的天空相间十分分明,十多秒钟后慢慢隐去。我们都为之惊叹不已,并迅速按了几下相机快门。
8月12日清早,我们离开香筑奔往玛旁雍错。此时公路就是平原上车辆辗压出的痕迹,非常平坦、开阔而好走,四周亦空旷无比、浩瀚无边,我感觉自己的心胸开阔了许多。远处的天空中时不时会飘忽着几朵云彩,而有的云朵正下着雨,下雨与无雨的界线十分分明,看过去在下雨的天地间犹如挂起了白色的蚕丝,如果有人能顺着蚕丝往上爬也许可以爬到天上去。一路上人烟罕至,常常是方圆几十公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我们两辆车孤独地、欢快地跑着。在我们的视野中,常常出现不少野生小动物,如黄羊、黑颈鹤、狐狸、野兔等,但距离我们都甚远,见到我们端起相机更逃得飞快。下午,我们到达圣湖玛旁雍错湖畔的即乌村。黄昏,我们在村里洗了个温泉浴,感觉特别舒服,因为自出发以来十多天都没地方洗过澡。我的感冒亦痊愈得差不多了,算我幸运,感冒持续了二十天但没恶化为肺水肿。
玛旁雍错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亦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4400米)。圣湖玛旁雍错旁边有个"鬼湖"拉昂错,前往边陲小镇普兰的公路即从两湖之间穿过(西藏有三个较有名的边陲小镇,分别为通往锡金的亚东、通往尼泊尔的樟木及普兰)。这两个湖泊相邻,但圣湖湖水风平浪静,而鬼湖湖水波澜起伏;圣湖上空蔚蓝晴朗,而鬼湖上空乌云密布。大自然就这么神奇,令人叹为观止。这里是一片神圣的地带,除了深涵着圣湖玛旁雍错和鬼湖拉昂错之外,还高耸着神山岗仁波齐和神女峰那木纳尼峰,两山相隔一百公里,将两湖夹在当中。每年都有大批的各国朝圣者来此地顶礼膜拜,以圣水淋浴、打圣水回家,围绕圣湖、神山转上若干圈等等。
相对于西藏境内举不胜枚的高峰,岗底斯山脉的主峰岗仁波齐海拔不算很高,只有6638米,但却是亚洲历史上最负盛名的神山,至今仍是处女峰。岗仁波齐在各国的佛教信徒心目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据说印度教称之为"世界的中心"。神山终年积雪,山体形状独特,而向着圣湖的正面陡壁上有一个巨大的类似于"卐"的符号,是由白色的积雪与黑色的岩石天然形成的,它正与佛教的代表性符号相吻合。另据传闻,神山及其周围的山群形状均为金字塔形,因此曾被外国旅行家认为是古代人或是外星人遗留下来的大型金字塔群并在西方媒介作了报道,而轰动了一时,掀起了考证神山是否为金字塔的热潮。也许是这上天的造化,才使岗仁波齐越来越神圣吧。虔诚的藏民每年不远千里来此转神山十三圈(如碰上是藏历马年,则只需转一圈,就等于转了十三圈),转神山一圈约六十公里,全部徒步,途中要经过海拔5700米的山口。据说转神山一圈,可以洗除一生的罪孽;转神山十圈,死后可以免下地狱;转神山一百圈,可以立地成佛。印度人也来转神山,但由于海拔太高、气候太恶劣、空气太稀薄,有不少人死于转山路上。
8月13日,我们本来计划去普兰,但因故没去成。当天我们从玛旁雍错抵达岗仁波齐山脚附近,住于名为塔金的小村庄中。塔金海拔4665米,是转神山的大本营,转山者均在此碰头、调整、出发。此时刚巧是转神山的季节,转山者洛洛不绝,在村边安扎了许多白色的帐篷,我们亦在指定地方安营扎寨。
命系转山路
我们决定转神山一圈,计划花三天时间完成。我们把帐篷、睡袋、药品、巧克力及够用三天的压缩饼干装入了三个大背包,并委托嘎穷师傅帮我们雇请了三名藏族背夫。其中老邓与老王各雇一名,而我和小李、小蔡合雇一名。出发前我们都深知转山是很危险的,但我们谁也没说放弃。老邓及嘎穷师傅私下里说,他们最担心的人是我,因为我长的最单薄,而且这一路上就我高原反应最严重,也许我忍受不住转山路上的艰苦,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发虚,毕竟这是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的,但我想我不会那么命短的,而且我天性好强,我不会退缩,越是艰难我越要走,否则我会骂自己是懦夫而抱憾终生。
8月14日上午,司机先是驱车十二公里(从转经路上步行则是五公里)送我们到达进山的经幡处,我们将从此处开始徒步转山。进山处看不到神山,因为神山被护卫在她周围的山岭挡住了。此处的经幡是我见过的最巨大、最规整的经幡,以一根二三十米高的柱子为圆心呈放射状排布,直径约五十米。所有到此处的车辆都会顺时针围绕经幡转三圈才离去,而转山的人们亦都会顺时针围绕经幡转三圈再进山,这是一种习俗,据说可以带来好运。进山处还有一个巨大的天然平台,长约两百米,高约五十米,据说这是一个天然天葬台,此时有九具路上出事而无人认领的尸体置放于平台上,留待晚上山中野狗出洞撕食。
远远地看到我们的背夫走过来了,我和小李、小蔡便先于其它人进山了。我们三人除了小李多了一个小背包(里面塞了他的睡袋和风衣)外,都只背了一个相机,其余的东西都在背夫身上的大包里。刚开始时转山的路就在山洼中,两侧的山崖又陡又高,时不时有石头从山上坠落下来,与山崖猛烈碰击"乒乒砰砰"的响声响透山谷,好象是放鞭炮欢迎我们转山。此时天空较为晴朗,山上却覆盖着积雪,山顶藏在浓云中,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出发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碰到了一个小帐篷,便在里面休息了一会,顺便买了东西吃。在那里,我们还碰到不少人,有藏民,有印度人,还有其它老外。没等到老邓他们出现,我们又继续往前走,心想他们应该很快会跟上来的。但或许是我们三人都比较年轻,有闯劲,而且看到一个一个藏民超过了我们,我们亦走得比较快,不知不觉就拉大了与老邓他们的距离。在路上的一个小经幡处,我们看到神山的侧面,黑白相间的神山象一个巨大的金字塔直插云霄,显得异常神秘。我们碰到一个往回走的中年汉族人,说他头痛得要命,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而倒在路上,便不得不原路折回了。
地势在缓慢地升高,山路慢慢变得狭窄而崎岖,行人却越来越少,几个小时后只有我们三人孤独地走着。而天气突然就变坏了,天空阴云密布,开始刮起了寒风,随即又下起了冰雨,我们没有带雨具,只把风衣穿上了,而风衣慢慢就潮湿了。我们都感到身体逐渐寒冷,呼吸逐渐困难,脚步逐渐沉重。因此我们的速度就明显缓慢了许多,话语亦变少了。我们爬上了一个遍布乱石的山坡,那里几乎每一块石头上都覆盖有一两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据说都是死人的衣服,在雨中看过去阴阴森森、怵目惊心。此后冰雨开始夹着小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四周灰暗迷茫。我感到寒气透骨,一边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不久,另一边太阳穴也痛起来,接着后脑的风池穴亦跟着痛起来,我整个脑袋都在痛。一路上我心里都在默默地祈祷,愿菩萨、神山保佑我的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保佑我一帆风顺、平安回家。我乞求上天不再让我头痛,但越往上爬,我的疼痛越加剧,到后来脑袋象要炸裂似的。我感到呼吸异常困难,只得口鼻一齐呼吸,而心里憋得特别难受,心脏跳动剧烈无比,象要蹦出胸膛。不知何时我的双腿已变得软弱无力,象被灌了铅似的,几乎无法向前迈动,也几乎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我觉得身上的一切都沉重无比,就连挂在颈脖上的相机亦重若千斤,我真想把它取下来扔掉。我强撑着沉重的脑袋、半眯着滞呆的双眼、硬拖着无力的双腿走着,但每走几米便不得不跌坐在又脏又湿的大石头上,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稍微缓缓劲,然后强迫自己再走。尽管我痛苦不堪,眼睛已看不清路面,大脑已濒临昏厥,灵魂将要出壳,我犹如行尸走肉彷徨在另一个世界,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将会倒下(已有几次差点就摔倒在地了),但我的神智还算清醒,内心有一股以前从未有过的极为强烈的求生欲望,我不愿放弃,我下决心坚持要靠自己的力量挺过这一难关。小李身体较好,他还能挺得住,而小蔡自己走不动了,他便硬拉着她往上爬。我没患头痛时一直都走在他俩的前面,但现在是他俩走在我的前面。每当他俩发现我跌坐下来时,便会停下脚步大叫我的名字,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每次都不开口说一句话(因为说话太费劲了),只是向他们摆摆手示意我自己能行。在风雪和烟雨中,我们每爬越一座山头都以为是最后一座山头,但结果总是令我们失望,我们都有点支持不住了。终于,在下午六点左右,我们爬上了最后亦是最高的山头,即海拔5700米的卓玛拉山口。而此时,我们突然发觉天空已放晴了,不刮风、不下雨、不飘雪,我们惊讶无比,身如梦境。我们都激动异常,而我更不顾浑身的疼痛大声唱起了《真心英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山口上坐有几位藏族同胞,有老有小,象是一家子,原来他们一个小时前超过了我们(当时我却没察觉,可能是因为缺氧太严重,身外的一切都顾及不上的缘故),并早已爬到此处,但他们停下来了,一边歇息一边等我们爬上来。他们说他们今年也要转十三圈,现在已经转了半个多月,转了六圈了,一天一夜转一圈,然后休息一天再转。他们太厉害了,我们自愧不如。他们看到我们没什么事,这才放心地下山去了。我们心存感激,但亦不知如何才能表达这感激之情。山口上遍布乱石,我们就在乱石上走。山口上亦挂满了经幡,有些就铺在地上,但我们经过时不能跨过去,而是用手举起经幡,然后从下面钻过去,否则会对佛主不敬。山口对面的山崖上覆盖着积雪,山谷中则覆盖着冰川。我们兴奋地在山口上拍照留念,而因为兴奋,我的头痛好象减轻了,双腿也好象有劲了。
我们坐在山口上休息了一会,不见有人上来,便开始动身下山,因为此处海拔太高,空气太稀薄,再说天已快黑,寒风乍起,多停留一下就多一分危险。突然,我们发现乱石间散布着一些毛茸茸的、还未长大的小花朵,淡紫色的居多,淡黄色的居少,这边几朵,那边几朵,最多一处达十二朵。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只有雪莲花才有如此旺盛、顽强的生命力。我们十分惊喜,但我们并没有伸手去摘取,因为神山周围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动的,况且又是神圣的雪莲花。我们端起相机拍下了雪莲花,接着匆匆下山了。下山的路就夹在石缝之间,异常狭窄与坎坷,我们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由于爬山时出了汗,而潮湿的风衣又冷冰冰的,我便把风衣脱下来围在腰间走路。没料到一冷一热,我的头痛仍持续,我的肚子又因寒气入侵而疼痛起来。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走在后面的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个动物一直跟着我们,扭头一看,原来是一条不知何处冒出的大黑狗。这倒把我们吓了一跳。西藏大部分的狗都是野狗,在许多地方与人友好相处,但如果此狗是神山上的野狗,可是惹不起的,因为进山时曾听说山上的野狗很凶,以前曾有两位藏民招惹了它们,被活活咬死并吃掉了;而路上无人认领的尸体都是让好心人抬到山上去天葬的,即喂秃鹫或野狗。不过还好,这条狗看起来不凶,也并没有攻击我们的意图,也许它亦是来转神山的,我们便主动退到路边让狗先走了,不一会儿那狗就脱离了我们的视线。而原先我们在山口遇到的藏民亦已不见踪影,现在仍然只有我们三人孤独地走着。我们下到第一个山谷,那里是乱石滩,已经无法看出有人走过的痕迹,我们就凭着感觉往低处走。在山谷中的一处溪流边,我们坐在大石头上又休息了一会。我们仅剩有一块压缩饼干,而其余的都在背夫那里,他们不知何故一直没有跟上来。但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我们又不能在路上随便停留,我们准备下到山脚找到住处再等他们。我们三人平分了那块压缩饼干,小李和小蔡津津有味地啃着,而我虽然很饿,但却难以下咽,因为头痛、肚子痛、恶心,我只好猛喝了几口雪水充饥。后来我们得知老邓他们走到这个乱石滩上时,天已完全黑了,幸亏他们带了手电,又有背夫指引,才没出什么危险。而当时走在他们前面的另一辆车上的两位朋友,因为天黑又没带手电而迷了路,蹲在大石头上多时,差点被冻死,幸好被老邓他们碰到而搭救了。
下山途中,我们看到山脚下的深谷中有两三个棚子,但我们没有走到那里去,因为我们远远地看到左下前方的谷地中有一条小河,小河的左边象是有路,又好象有人或牦牛在活动,而且那边有很多有棱有角的白色物体,我们三人均认为它们的形状很象上午进山不久碰到过的帐篷。天还没黑,我们都想再多走一段路,走到那些帐篷处再歇息。其实小河右边也有路,但感觉水洼和泥潭比左边多,很不好走,而且我们没看到有人和帐篷形状的物体,于是我们下了山便朝左边走去。刚开始时还能看出有路的样子,尽管路面坑坑洼洼的。我们碰到了一对来自德国的老夫妻,他们打着拐棍、相搀着慢慢地行走,我们都为之感动,这么大年纪,竟不顾自己的安危来转山。他们会说很流利的汉语,因此我们攀谈了一段路。我们本来想与他们一块慢慢地走,以便路上能给予他们一点帮助,但后来他们谢绝了我们的好意,让我们年轻人先走。我们便快步往前走去,渐渐拉大了与他们的距离。我们偶而能发现路边的确有不少牦牛在吃草,但没见到一个人影,而原先在山上看到的白色物体却不是帐篷,而是大石头(难道是我们出现了幻觉?)。我们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但心中还是抱有幻想,希望前方还会出现真正的帐篷。小河对岸时不时会出现一两个帐篷,但我们无法过河,因为没桥,而小河不窄,河水不浅,况且是淌的是雪水。天已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吹个不停,路却越来越烂。每当我们发现我们走的这边有类似于帐篷的物体,或者看到对岸有灯光,我们常常十分激动,但结果总是令我们失望。我们三人共用一支小手电,沿着河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内心希望的肥皂泡还没有完全破灭。然而,走到晚上十一点半,我们发现到处都是泥泞,已看不出有路的痕迹了,而且前方是黑压压的大山的影子,一点灯光都没有。我们感到在这边已经没有希望了,便决定强行淌水过河,到对岸去找住处。我们找到河窄之处,此处约有二十米宽。小李先脱下鞋袜、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试探河水有多深。河水不深亦不浅,没及大腿。因我和小蔡身体不佳,小李便决定背我俩过去。但河底到处都是乱石,而河水很急,且寒冰透骨,小李背我将撑到对岸时打了个踉跄,我怕我俩都会摔倒,便一下子跳到水里去。结果他的裤腿湿了,而在我手上的他的鞋袜是干的,但我的裤腿和鞋袜全湿了,冷冰冰地贴在我的腿脚上,冻得双脚几乎完全麻木。
我们过了河,不愿回头去找帐篷,而是沿着山脚及河边继续往前走。万籁俱静,只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及我们高一脚低一脚的脚步声。寒冷、饥饿、疲劳全都向我们袭来,我们心情都很糟糕,一声不吭地走着。我的脑袋、肚子仍疼痛不已,身体直打哆嗦,牙齿咯咯地上下打架,而双脚好象已不听使唤,只是机械地向前迈动。有时我真想随便找一块能避风的大石头,在其旁边躺下来熬过这一夜,但理智又告诉我不能这样做,否则一睡过去后手脚不再动弹,极有可能会在睡梦中被冻僵。我们此时最大的愿望便是找个旺炉子烤烤火,或找点热东西暖暖胃,或找个干被窝睡一觉。后来我们先后在河边发现了三个帐篷,我们每回都欢喜雀跃。但第一个帐篷是朝圣的藏民的,帐篷外面栓着一条凶猛的藏獒,帐篷里面睡满了人,而火已熄灭多时;第二个帐篷是印度人的,用一块布从大石头上斜拉到地上便成了帐篷,里面亦挤满了人,有的已睡着,有的还在点着蜡烛念经;第三个帐篷是转山的游客的,帐篷太小,容纳不下他人。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发现其它帐篷。我们心如死灰,木然地往前走着,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当地藏民的房子,也许我们会一直走到天亮直至转出山去回到塔金,或者我们走着走着就累倒在路上出不去了。凌晨一点钟左右,山坡上突然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象是房子的黑影子,我们以为又是幻觉,仍然默默地走着,但当我们几乎撞到黑影子时才突然回过神来发现是真的有房子。我们心中又是一阵惊喜,便拼命敲门。门开了,这时出来一个人,说这里已经住满人了,前上方50米处还有房子,我们借助里面的一点点灯光看到的确有许多人影子。我们往前上方看去,看到几个黑影子,没有一点灯光。我们不顾劳累,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拍门、叫喊了半天,这才把房主叫醒了。原来这里住的是一户藏民,他们已入睡了许久。房主和他妻子一块起来了,他们心肠很好,把我们带到厨房里,让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会。他们的炉火早就熄灭了,气温太低,再生火起来很困难,且已是凌晨,他们要等到天亮再生火。幸好,他们还有热开水及方便面,这令我们温暖和舒服了不少。在攀谈中,我们才得知我们这天连续步行了十四小时,已经走了四十三公里,他们惊叹不已,称赞说我们很厉害,其实我们自己亦吓了一跳。因为我们本来计划用三天时间转完,现在拼死拼活转了一天,就只剩九公里(半天时间)便可以转回塔金了。房主刚好有一间空房,里面又刚好有三张床。我们喝足开水,吃饱方便面,便点起蜡烛走进房子里去,脱掉湿衣服和鞋袜,交代房主天亮生起炉火时帮我们烤一烤。床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凹凸不平,床上有两层破破烂烂的棉絮,一层用作垫子,一层用作被子。但此时对我们来说,这床是最好的床。我们跳上床,钻进被窝,倒头便睡。
8月15 日早晨,我们从睡梦中醒来,我们却惊喜地发现三个人都安然无恙,既没有患上感冒,也没有腰酸背痛,而且昨晚冰冷的手脚已变得很暖和。而我的脑袋、肚子均不痛了,我还照样能活蹦乱跳,真是奇迹。也许这是我们已经超脱体能极限了,或者是神灵被我们的行动所感动而暗中保佑了我们。房主已生起了炉火,我们便围在炉火旁,边吃方便面边烘烤我们的外衣和鞋袜。因炉火很小,我们出发时外衣和鞋袜还没烘干,但也只能穿上了。我们走时心里挂念着昨天黄昏碰到的那对德国老夫妻,他们和我们一样走错了路,不知他们昨晚在哪过夜,他们如此虔诚,老天应该会保佑他们没事。天气变得较为晴朗,而剩下来的路是比较好走的,我们亦走得很轻盈。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我们碰到了几个虔诚朝圣的藏民,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空手徒步走路已十分不易,而他们却每走三步便五体投地一次,磕长头一个,有的额头已磕出了血,但仍然不停息。他们亦会转山十三圈,也就是说,这十三圈共七百四十余公里的路程,他们是用身体的长度来丈量的。或许他们历时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从遥远的家乡一路磕长头过来的,历尽千辛万苦(有的甚至死在路上),到此再转山十三圈,以表达他们对佛主菩萨的虔诚之心。他们的做法是一般人所难以做到的,他们的精神境界是一般人所难以达到的。这是何等的一种虔诚!我们于中午时分转出山来,心中十分高兴。尽管昨晚吃了不少苦头,甚至侥幸脱险,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转出来了,我们也觉得值了。当我们返回到塔金,微笑地出现在嘎穷师傅的面前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根本没料到我们三人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都平安无事,活生生的,有说有笑。他说其实这两天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我们出了什么差错。
我们在简陋的小饭店里吃过午饭,时候尚早,天气挺好,其它人还没出山,我们便决定重新步行到进山的经幡处,已能功德圆满。我们沿着转经路步行了一个半小时,走了五公里,终于重新到达了进山处。此时有一群脱掉了鞋子的印度人靠经幡中心处围坐着,低着头在祈祷。我好奇地观看了一会,便开始围绕经幡顺时针转经。我刚转了三圈,却没想到老天说变脸就变脸,寒风飓起,天空一下子就乌云密布,没几分钟豆大的冰雹便披头盖脸向我们扑来。我们没带雨具,而且均没穿风衣(出发前天气不冷,我们均脱下风衣扔到车里去了),只能龟缩着身子藏在经幡下躲避,然而寒风狂扫,无孔不入,我们被冻得唇青脸紫。好不容易等到冰雹停了,我们便赶紧往回走。但刚走出几百米,天又下起了小雨,渐渐地越下越大。路上没遮没挡的,我们只能脱下外衣撑在头上拼命赶路。我的浑身上下很快就湿透了,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幸好我的相机套了个塑料袋,雨水没有渗进去,否则肯定报废。两个小时后,我们象落汤鸡似的走回到塔金,此时身上冷极了,而心情亦糟透了。
小李和小蔡先找藏民家烤火去了,我则钻进了车中想换衣服,然而,这时我才想起我的干衣服都在背夫背的大包中,现在只有那件风衣可穿了。我只好先准备去找人,顺便烤烤火,缓缓劲,吃点热东西。但我又碰上了一桩更糟的事情。此时老邓他们也都转出山来了,也都平安无事,但我却毫些高兴不起来,因为老邓告诉我说,我和小李、小蔡合请的背夫把我们的大包背回家去了,原来他抱怨我们在路上拉下了他,要我们多付两倍的钱,否则不归还大包。其实我们从进山处出发时顶多提前十五分钟,按一般藏族背夫的速度来说,他完全可以很快追上我们的,但他不肯,还在后面耍起脾气,老邓他们都被他拖累了。我们走在前面,当时情况很危急,我们不便停留,我们根本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而老邓他们亦不知我们前面发生了何事。这个背夫不是本地纯朴的藏民,而是从青海来此做生意亏本的汉化了的藏民,昨晚我们因他没赶上来而挨冻挨饿受累,几乎丧命。我们本来不想跟他计较的,但他却耍小心眼勒索我们,真是岂有此理!我自然要去讨回公道。我找到那个背夫,按捺着性子跟他商量协调,但他却怎么都不肯让步,非要我给够他想要的钱才罢休。我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但他却惊动了当地的公安,想藉他熟悉的公安人员的大帽子扣压我。我当然更不服气,我们一度陷入了僵局。后来有好心人告诉我去找边防处,办事较公正。边防处只有一名正式的警察,长得高大魁梧而黝黑,戴着礼帽,穿著便衣,配有手枪;另还有两名做事的大汉,也穿著便衣,但没手枪。他们三人均是藏族人。小蔡和我一起走进了边防处,那背夫也跟进来了。此时门外挤满了其它好奇的藏民。我们心中都很明白,此事涉及到游客与背夫的利益,而且还牵扯到汉族与藏族的情绪,处理不好,准出乱子。警察把门关上,把其它人挡在外面。门外一有动静,他便摸着手枪就冲出去。警察让我们双方尽量把事情经过说清楚,我们双方都很激动,争先恐后地诉说着。小蔡是主讲,我当配角,因为小蔡不愧是学哲学的,特能说,而我口才不好,但能冷静。我和小蔡很担心身为藏族的警察会偏袒那背夫。小蔡对那警察通之以情、晓之以理,并把那态度蛮横的背夫驳斥得语无伦次。经过近四个小时的激烈交锋与较量,警察终于主持了公道,我们要回了大包,付给那背夫原先说好的价钱。虽然已是晚上十二点,而且我们又冷又饿又累,但我们还是很感激藏族警察的。而那背夫没赚到便宜,骂骂咧咧地回家去了。外面正下着大雨,老邓他们已找地方睡下了。我们三人无法搭帐篷睡觉,又不知该往哪找地方去。正当我们愁眉莫展时,那警察出面安排我们到一个不轻易接纳汉人的招待所住下,而且不收钱,这真令我们感动。
8月16日早晨一觉醒来,我们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完好如初,昨天淋了那么久的雨,现在竟然连感冒的迹象都没有。看来神山就是神奇,我们好事坏事都碰上了,而一切事情又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也许我们的心比较虔诚,神山也就暗中保佑我们没事吧。
岗仁波齐→扎达土林(古格王国)→狮泉河→日土﹙岩画﹚→班公错→狮泉河
我们这天的计划是到达扎达土林,游历古格王国。离开神山之前,嘎穷师傅发现车胎干瘪了,很明显是昨晚被人放气了。我们都心知肚明是谁干的,但也不再跟他计较。还好,塔金里有打气的地方,这才没有耽误我们的行程。我们在路上为转神山这几天的事发生了争执,但大家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很快便又充满了欢笑。这天天气晴朗,路亦不难走,我们于当天下午西偏公路干线前往扎达。一进入这一片奇妙的土地,我们立刻感到眼前迥然一新。这里方圆几十公里遍布的不是雪山,不是草原,不是湖泊,而是无草、无木、无水的特殊地貌,米黄色的泥土,折皱形的山体,高低相近,连绵不断,气势非凡。土林是经流水成千上万年的长期侵蚀、冲刷而形成,山体形态各异,巧夺天工,说象什么就象什么,有的形似欢乐孩童嬉闹玩耍,有的形似虔诚教徒静坐修行,有的形似忠诚勇士驻守站岗,有的形似千军万马静候待命,更有的形似万马奔腾奋勇杀敌……在高原迷幻光影的衬托下,这里宛若神话世界。我们的越野车沿着蜿蜒曲折的土路在土林中穿行,我们一路上都对这大自然的造化赞不绝口,时不时会停下车来端起相机拍个痛快。车子驶入低谷中时,我们发现有一条溪流,而溪流两岸长满了小植物,品种繁多,有些植物挂满花果,看过去五彩缤纷,这在西藏境内是很少见的。临近黄昏,我们到达修建于象泉河畔的扎达县城,县城很小,我们很快便找到武装部招待所并联系好住宿。然后我们赶紧提起相机与三脚架奔往河边,美丽非凡而又转眼即逝的土林黄昏已经降临,我们谁也不想错过。当晚我们在街上小店中吃到了蔬菜,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8月17日上午,我们各花85块钱从扎达县文化局买来门票,便直奔扎达城外约十公里处的高原古城古格王国遗址,它是阿里地区最为著名的古代人文景观。据说神秘的古格王国原有十万之众,世袭了十六个国王,但在三百多年前,由于皇室权势之争以及外敌入侵而灭亡,所有国人惨遭杀害,仅留下了一座王国废墟。而现在住于古格王国附近的民众,是后来从他乡迁移过来的。王国废墟就坐落于一座山头之上,虽然残墙林立、满目疮痍,但其宏伟的规模、宏大的气势至今仍在。而若大的一座废墟,现在仅有一人在看守。王国遗址周围围有土墙,但已残缺不全﹔遗址依山堆砌,由下及上,高约300米,分布有寺庙、洞窟、皇宫等,还有无数的残墙破壁。寺庙有5座,寺里的各种供佛、神像已被破坏,但遗存有甚为完整的、数目众多的壁画,色泽鲜艳、手法细腻、题材广泛、风格独特,堪称经典﹙不过我们只许欣赏,不可拍照﹚。洞窟有300余孔,曾是老百姓的安身之地,至今还有烟火熏烤的痕迹。皇宫建于在山顶之上,也许是至高无上的象征吧,现仅存一个空房子。而那些残墙破壁围起的房子有300余间,均无房顶遗存,里面亦空无一物,也许曾是贵族的住所,或是王国的事务机构。遗址旁边有一条干枯的河床,岸边还遗存有许多耕田,但已无任何种植。遗址附近河沟的陡壁上,隐藏有不少干尸洞,但我们只找到了一个,洞里有数不清的无头干尸,至今仍没有完全风化,但已支零破碎,据说这些全是被杀的战争俘虏的尸体。站在这一片曾是古战场的土地上,当静下心来聆听的时候,好象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那激烈的厮杀声。听说前几年古格王国刚被发现时,来客还可以在地上捡到残断的箭头。据说古格王国在日出和黄昏时最为壮观,许多人出游阿里的目的就是来此一睹它的风采。我们游历完古格王国遗址,时间尚早,但也专门在它附近停留,观赏到了古格王国黄昏的迷人风韵才返回扎达。
8月18日,我们首先到达扎达附近的东嘎村,村庄附近的山崖上有不少尚未开放的洞窟,我们每人花了100块钱,文化局的人才肯带路并开门。洞窟不大,但里面存有非常古老的壁画,其绘画风格、色彩搭配均与西藏众多寺庙里的壁画很不一样,也许当时的工匠是从尼泊尔、印度等地过来的(同样,壁画只可看不可拍)。然后我们离开了扎达土林,计划当天到达阿里地委所在地狮泉河镇(亦叫噶尔)。路上翻山越岭的,而同行的那辆越野车却出了差错,烧掉了两个汽缸,死火后再也无法发动。两个司机师傅在寒风中修理了两个多小时,但以失败告终。而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打算把坏车拉到狮泉河去修理,但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我们的车也已浑身都是毛病,但不能见死不救而撇下那辆车不管,于是像老牛拉破车似的把坏车拉上坡顶,再让坏车自己空挡溜下去,直到坏车停下来跑不动了,我们的车再拉着坏车前行。其实这是很危险的,司机车技不高或稍有不慎便可能翻落山谷、车毁人亡,但别无他法。就这样我们吃力地前行了几十公里,直到晚上十点多钟因天色太黑、路况太险才停下,我们就地宿营。
8月19日,我们拉着坏车走了十几公里,遇到了修桥的建筑队,这才雇请到了一辆东风大卡车来托运坏车。后来在路上遇到一条小河,所有车辆均需淌水过河,而此时已有几辆车陷于河中动弹不得,我们的车却侥幸的通过了。下午,我们到达了狮泉河镇,住于一招待所中。狮泉河镇是当年党的好儿子孔繁森工作过的地方,现在红旗飘飞,山坡上还刻画有巨大的八一军旗以及"毛主席万岁"的字样。相对于西藏其它地方,这里的各种设施较为完善,而且带有一些现代化气息。当晚,我们在街上的澡堂里洗浴,自然非常舒服。
8月20日,我们沿新藏公路北上,前往"长脖子天鹅湖"班公错。在途中,我们看到了不少体形硕大的老鹰,搏击长空,非常雄壮。在日土县附近的公路边,我们发现了有名的日土古代岩画。在一片山岩上,刻画有不少我们不认识的飞禽走兽,虽然线条简单、手法粗陋,但造型形象、栩栩如生。此外,还多处刻有佛教的法轮以及经文,其中六字真言最多。中午时刻,我们到达了班公错,这是我们阿里之行到达的最远的地方。班公错是一个狭长神秘的湖泊,一半在中国境内,是淡水,另一半在克什米尔境内,却是咸水。湖水湛蓝清澈,波澜起伏,据说湖中曾有水怪出没。我们没看到水怪,只看到鱼儿畅游、水鸟飞舞。我们在班公错游玩了几个小时,下午原路返回狮泉河镇。
狮泉河→革吉→雄巴→盐湖→改则→洞错→措勤→麦朵→22道班→14道班
8月21日上午我们这一车人先离开狮泉河,开始踏上归程,沿黑河公路(那曲<=>狮泉河)往拉萨方向返回(另一辆车在狮泉河无法找到替换零件,只好等着再雇车拉回拉萨修理)。这条路靠近藏北无人区,就在荒野上延伸,到处见不着人烟,也见不着其它车辆,只有我们这一辆车在孤零零地奔跑着。荒野上时不时会出现成群的野生动物,如野马、野馿、黄羊等,但均距离公路远远的,我没有长焦镜头,因此没能拍下来。这一路上较为遗憾的是没看到有野牦牛和藏羚羊出现,据说这是近些年来不法分子偷猎太厉害,致使这些动物濒临灭绝而越来越少见的缘故。因为路比较好走,我们当天走了两百多公里,下午经过了革吉县城,晚上到达了雄巴村并在野外宿营。
8月22日是我们阿里之行中走的路程最远的一天,走了将近四百公里。我们于下午二时到达盐湖,盐湖不大,但据说它是西藏有名的产盐之地。下午七时,我们在改则县城吃过了晚饭。天时尚早(在阿里,常常是晚上十点多钟才天黑),我们便继续赶路,但没想到临近小湖泊洞错时因天太黑而迷失了方向,幸好我们及时停下,就地野营,否则很容易发生危险。
8月23日天亮后,嘎穷师傅开车载我们找到了南下的公路,我们计划沿这条公路折回到新藏南线,再返回拉萨。下午我们经过了措勤县城,并远远地看到了西藏的第三大湖泊扎日南木错(第二大湖泊位于藏北无人区内,名叫色林错)。晚上,我们露宿于小村庄麦朵附近。
8月24日下午,我们到达了塔格加间歇地热喷泉区,在一条小河的两岸,分布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洞穴,那是地热喷泉的出口,滚烫的泉水断断续续地喷上空中。其中有一处特大的喷泉,每当它如火山爆发般地喷发时,发出的声音巨大,而飞速喷起的泉水足有二十多米高,甚为壮观。看过地热喷泉后我们继续下行,当即将到达22道班而汇合新藏南线时,本来晴朗的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随即下了一场大冰雹,很快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冰雹融化在路上使路面变得泥泞而滑溜。我们的越野车多日奔波,本来已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现在却被冰雹冲刷得干干净净。我们的心中都非常高兴,都认为这场冰雹是专门为我们凯旋归来而接风洗尘的。从22道班开始走回新藏南线,我们于当天晚上回至15道班的断桥之处,现在仍没有修理,幸好河水未涨,我们安全渡过。走至14道班,我们停下了,同样搭帐篷露宿,不过是在湿地上。
14道班→桑桑→拉孜→日喀则→江孜(白居寺)→浪卡子(卡若拉冰川、羊卓雍错)→曲水→拉萨
8月25日一早,我们离开了14道班,然后在桑桑吃过早饭。因此时仍是在雨季中,故这一段路比一个月前还烂,不过我们没有陷车。下午,我们到达拉孜,在那里停留了两三个小时,并拜访了一个小寺庙。因师傅回家心切,我们亦想能在8月28日之前回到拉萨,因此便没在拉孜过夜,而是马不停蹄地往日喀则赶去。往日喀则去的路虽然仍是土路,但还算比较好走,我们的车亦跑得较快。临近日喀则时,我们巧遇了一次转眼即逝、令人叫绝的黄昏奇观。此时天空中本来布满了黑云,我们以为夜幕已经降临,正想闭目养神,突然前方的茫茫荒野上一片金黄,而远处及天空仍然一片漆黑,原来是金黄色的太阳光从我们身后的云缝中穿出,洒落在大地上。路边奇迹般地出现一棵孤零零的枯树(此时在我们的视野中没有发现第二棵树),金光挥洒在树上,更显得它独特高贵、气质非凡。我们赶紧叫师傅停车,接着冲出车外,飞速拍下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景观。不到一分钟,太阳又躲到云层中去了,大地又一片漆黑。我们心情舒畅,一路上都在回味刚才看到的奇观。当天晚上,我们回至日喀则,师傅开车回家探亲去了,而我们五人仍住于一个月前在此出发时住过的旅馆内。
8月26日上午,我们取回寄存于旅馆内的行李,然后专门到一家独特的藏餐馆吃了一回正宗的藏餐,感觉非常过瘾。中午,我们离开了日喀则。我们本来想去拜访夏鲁寺,据说它的建筑十分特殊,全然元代风貌,是一座少有的藏汉建筑风格揉合在一起的艺术品。寺内收藏文物也不少,其中有八张八思巴的文告,极为珍贵。但因为下雨涨水,路被隔断,我们无法前往夏鲁寺。下午,我们抵达英雄城江孜古城,在城郊参观了帕拉庄园,它是至今唯一保存完好的旧西藏贵族庄园。江孜城中有一座宗山遗址,位于险峻的山顶上,当年江孜人民曾在此英勇抗击了入侵的英军。
8月27日上午,我们拜访了宗山脚下的白居寺,它是一个很特别的寺庙,寺中有塔,塔中有寺。白居塔位于白居寺的左侧,共九层,108个门,77间佛殿,而塔中绘塑的诸佛菩萨画像据说有十万余身,故享有"见闻解脱十万佛塔"的美誉。我和老邓走访了塔中的每一个小房子,观赏了无数精美绝伦的壁画及造像,因为可以拍照,所以我们拍摄了大量的照片。我们在塔中流连忘返,直至师傅催着要走才出来。从江孜出来的一路上天都在下着雨,路面又湿又滑。下午我们经过了一个山口,看到了路旁的大山上覆盖着巨大厚实的冰川,透白的冰舌几乎延伸到路边上,这就是著名的卡若拉冰川。我们在浪卡子停留了一会,吃过了晚饭,然后继续赶路。傍晚时分我们到达羊卓雍错,它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山中有湖,湖中有山,可惜湖水因下雨而变得浑浊,据说平时天晴时湖水碧蓝清澈、绚丽多姿。我们有很长的一段路都在湖边上走,将近天黑时才离开羊卓雍错爬上山中。下了山,进入曲水县后,公路变成了柏油路,因此比以前的路都好走,我们一路飞奔,终于在晚上十时回到了拉萨。久违了,拉萨!我们当晚仍住于八朗学旅馆中。
"魂系阿里"之旅历时将近一个月,行程有五千多公里。我又黑又瘦,胡子已有一寸多长,而在牛仔裤的膝盖处已磨破了一个大洞。我们这一路上经历过风风雨雨,也曾发生过危险,但都化险为夷;我们租的越野车曾坏过多次,但都是小坏,而且从未陷过车。我们都说是嘎穷师傅心肠好、德性高而得到菩萨保佑的缘故,因为他一路上经常乐于助人,见到别人的车坏了,不管认识不认识,二话不说就主动停车帮忙修理。